自2017年以来，湖州的绿色金融发展迅速。基于严格的标准和分类，绿色金融所投资的对象通常是符合《绿色产业指导目录》标准的“纯绿”项目，虽然保证了绿色金融的绿色属性，但未能覆盖高碳行业的转型融资需求[1]。从产业结构看，湖州传统产业比重大，高能耗产业占比仍高。全市八大高耗能行业能耗占规上工业能耗的70.8%，但增加值仅占规上工业的37.7%，尽管绿色发展指数连续多年位居浙江省前3位，但是碳强度依然高于全省平均水平[2]。因此，湖州的金融体系迫切需要引入新的金融手段。作为绿色金融的发展和延伸，转型金融应运而生，为湖州碳密集型产业有序转型提供抓手。
二、理论基础
转型金融作为一种新兴的金融模式，在全球范围内的发展仍处于初级阶段，不同国家、地区以及学术机构对转型金融的定义存在差异，但其实践普遍涉及框架制定、信息披露、公正转型等核心要素[3]。目前，国际上已有多个组织提出了转型金融框架，并在不同国家或地区开展实践应用。例如，G20可持续金融工作组在《G20可持续金融报告》中明确了转型金融的五大支柱：定义和界定标准、信息披露、转型金融工具、激励政策及公正转型，并提出了22条自愿使用的高级别原则[4]。欧盟在2018—2021年间，建立了以三大政策支柱（分类体系、信息披露制度及金融工具）和一个包含投资计划与转型战略的可持续金融框架[5]。日本则对标ICMA《气候转型金融手册》出台了转型融资指南，要求融资主体披露转型战略和治理内容、保证环境实质性、设置基于科学的转型目标和路径并保证透明度[6]。湖州市政府于2022年开始进行转型金融的实践与探索，在过程中主要参考了《G20可持续金融报告》中提到的转型金融框架，并结合自身在绿色金融领域的丰富经验，从标准界定、设置转型目标、制定科学可信转型计划、有效激励转型以及公正转型五个方面进行了创新实践。
湖州市政府在落地《G20转型金融框架》过程中主要面临四项核心挑战：首先，金融机构如何精准识别转型活动，避免出现“假转型”现象；其次，企业如何明确转型目标和路径；第三，政府如何设计激励机制，激发企业转型的积极性；最后，政府、金融机构和企业如何协同合作，共同推动并评估转型过程中的公正与包容。在两年多的探索实践中，湖州采取以下四方面行动应对挑战：
湖州市政府编制了《转型金融支持活动目录》（下称《目录》），为转型金融支持的活动提供精准界定，以此引导金融机构向相关行业的绿色低碳技术研发应用等真正的转型活动提供金融支持和服务。这不仅有助于推动经济社会的全面绿色低碳转型，而且确保了转型活动的真实性和有效性。
《目录》从转型技术路径、转型目标、转型计划三个维度出发，为金融机构提供了一套识别企业转型活动的指导框架。其中，转型技术路径的识别是《目录》界定转型活动的主要方法。《目录》围绕9个大类37个细分行业，梳理了106项低碳转型技术路径，覆盖源头减碳、过程降碳、末端固碳全周期。以纺织业为例，该行业的转型技术路径在《目录》中被细分为绿色能源使用、设备能效提升、废料循环利用、新型原材料使用等11项技术及咨询服务（见图1）。
图1：纺织业低碳转型技术或路径
来源：《湖州市转型金融支持活动目录》（2023年版 试行）
（2）制定企业转型方案指南，引导企业明确转型目标和路径
企业转型面临由转型决策、转型路径以及转型竞争三方面因素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在转型决策方面，企业需考虑在外部环境变动下进行转型的必要性与成功的可能性，涉及政策环境的变动、技术进步的速率、相关成本等因素[7]。在转型路径方面，企业当前的低碳转型往往缺乏第三方机构、行业协会、政府部门的有效监督和指引。湖州市政府在调研中发现，企业在制定转型计划时，往往不清楚需要包含哪些要素以满足转型金融的标准，且转型计划的编制成本对中小企业来说往往较高。在转型竞争方面，企业在低碳转型过程中可能会遭遇消费者认可度的变化和产品成熟度的提升等挑战。如果缺乏统一的转型计划框架，还会导致转型信息披露的不一致性，增加企业“假转型”的风险。
针对企业转型目标设置不清晰的难点，湖州市政府结合国内外净零承诺、行业先进转型目标、区域要求转型目标，采用基于时间节点的目标设置方式，制定了《湖州市重点行业转型目标规划指南》。这样的设定确保了湖州企业能够满足国内外的审查标准、达到行业先进水平，并考虑到区域特定的转型需求。该指南要求企业设定短期、中期和长期的转型目标，并鼓励规模以上的工业企业设定比政府规划更为严格的目标。这不仅让企业有一个清晰的转型路线图，能够分阶段实现转型目标，还有助于企业定期核查和披露转型成效，提高转型过程中的透明度。
为实现这些目标，湖州市政府制定《融资主体转型方案编制大纲》[8]（以下简称《编制大纲》），为企业提供了科学可信的转型计划模板（见图2）。《编制大纲》涵盖了历史碳排放情况、转型目标规划、转型融资需求、公正转型评估、转型信息披露、落实与责任等多维度的内容。企业可以参照《编制大纲》制定一份高质量的转型计划。截至2024年10月，湖州已有19家转型企业根据《编制大纲》编制了转型方案。以湖州化纤行业龙头企业——浙江恒腾差别化纤维有限公司为例，该企业2023年5月对照《编制大纲》制定了转型方案，承诺采取绿色低碳纤维材料替代、用能结构低碳转型、重点和通用耗能设备节能改造等方式实现转型，并明确了至2025年、2030年的降碳目标和碳中和计划。2023年末，该企业碳强度同比下降超30%，经济效益也得到提升。
图2：湖州市融资主体转型方案编制大纲（试行）
来源：湖州市人民政府
（3）设计激励机制，激发企业转型积极性
企业确立转型目标并构建相应的转型框架后，转型过程中的成本和不确定性仍会造成其转型动力不足。为解决这一挑战，湖州市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激励措施，并撬动金融机构提供金融支持，旨在通过外部支持来增强企业的转型动力。
在政府补助方面，湖州市政府出台转型贷款补助政策，对达到转型目标时序进度的转型企业，按照年度贷款规模，给予50个BP的贴息补助，以进一步降低企业的转型成本；对公正转型评估为正向的企业，补助幅度上浮10%，鼓励企业稳妥有序实施转型。
在金融支持方面，湖州的金融机构构建了一套完整的转型金融服务体系，制定了一系列的转型金融促进措施来定向支持和激励企业的转型活动。这些措施包括提供更高的授信额度，与转型成效挂钩的利率调节机制、加快授信审批速度，以及提供定制化的融资服务方案等。例如，湖州的某锅炉设备企业生产的新一代冷凝真空热水锅炉虽然节能效果提升了6%，但由于成本增加，产品销售并未达到预期。农业银行湖州分行和湖州银行创新提供了供应链转型贷款服务，为企业的下游客户提供优惠的转型贷款，支持下游客户采购新一代更节能产品，帮助该企业解决转型技术升级后导致的市场竞争问题。
（4）制定打分卡评估公正转型效果
随着改革工作的深入，湖州市政府意识到转型可能带来的社会风险，如员工失业、社区衰弱和能源短缺等。这些风险可能会随着减碳降耗措施的深入推进而加剧。如果企业为了追求短期成果而采取急功近利的措施，将对转型的可持续性产生负面影响。公正转型成为衡量应对气候变化行动成功与否的关键政策方向。
湖州市政府设计了《湖州市融资主体公正转型评估办法》（以下简称《办法》）以应对这一挑战。《办法》旨在引导这些融资主体评估其转型活动可能带来的社会影响，披露这些影响，并采取措施以缓解这些影响。该《办法》主要是在银行业金融机构（保险机构也可参考）的信贷流程中，嵌入了“公正转型”的相关指标。这些指标具体包括员工、供应链和可持续发展三个维度。为了简化评估过程，清单内的融资主体只需填写一张“明白纸”——即一张基于上述维度评估内容制成的打分卡（见表3），金融机构便能据此对融资主体进行评价。在员工影响层面，评估内容包括员工数量的变动、基层工人收入的变化，以及企业是否为员工提供了职业技能发展平台。供应链影响评价维度主要关注供应链的韧性和物价的影响。可持续发展影响评价维度，湖州市政府依托湖州市绿色数智信息平台的数据，采用企业的ESG（环境、社会和治理）评价分数作为考量内容，全面观察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和潜在风险。
表3：公正转型评估打分卡
来源：工商银行湖州分行CASI发言材料
四、成效[9]
截至24年5月，湖州全市已累计发布转型金融支持项目、企业和技术共10批次156个。同时，辖内银行机构积极创新“转型贷”“碳效贷”等与转型目标、碳效表现相挂钩的专项金融产品，累计发放碳效贷款565.52亿元。
2024年5月，湖州成为全省唯一的转型金融改革创新试点城市，意味着经过两年多的实践探索，湖州已为金融助力高碳产业向低碳高效转型开辟了有效路径，并将为其他地区的转型金融改革创新提供经验。湖州发布的《银行业金融机构转型贷款实施规范》等2项转型金融标准成为省级团体标准，《湖州市转型金融支持活动目录》等首创性制度改革成果也被重庆、天津、上海等地学习借鉴。湖州转型金融改革相关做法也被作为典型案例写入《G20可持续金融工作组报告》，亮相中英绿色金融工作组会议、粤港澳大湾区绿色金融峰会、中德转型金融研讨会等国内外交流合作平台。
注释:
[1] 顾宝志. (2023). “双碳”目标下商业银行发展转型金融的策略研究
[2] 《财联社》. (2023). 湖州转型金改一周年，在“破“与”立“中推进. 湖州转型金改一周年，在“破”与“立”中推进_腾讯新闻 (qq.com)
[3] 金融四十人论坛. (2024). 中国转型金融发展研究. 中国转型金融发展研究_金融四十人论坛_Finance 40 Forum (cf40.org.cn)
[4] G20可持续金融工作组. (2023). 《2023年二十国集团可持续金融工作组成果》. (pbc.gov.cn)
[5] 驻欧盟使团经济商务处. (2023). 欧委会发布一揽子可持续金融新提案. 欧委会发布一揽子可持续金融新提案 (mofcom.gov.cn)
[6] ICMA. (2023). 《气候转型融资手册》
[7] 宫晓琳等. (2019). 基于不确定性分布的金融风险审慎管理研究
[8] 湖州市人民政府. (2023). 《湖州市融资主体转型方案编制大纲（2023年版 试行）》20230719211028331jlx928.pdf (huzhou.gov.cn)
[9] 湖州市人民政府. (2024). 我市成全省唯一转型金融改革创新试点城市. https://www.huzhou.gov.cn/art/2024/5/10/art_1229213482_5906825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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